沿途的明鎮王朝百姓,對來來往往的大軍都已司空見慣。
戰爭年代距離他們已有十餘年之久,隻要不影響到他們的生活,鍋裏還有口熱飯,他們對軍隊的態度就會繼續麻木下去。
然而到了王城,雲鏡南受到的待遇迥然不同。
從城外五裏開始,到處是夾道歡迎的居民。
待得到了城內,更是一片鮮花和彩帶的海洋。
“讓我們熱烈歡迎浴血奮戰的戰士!”早在半個月之前,南部邊境神族暴亂的消息就已充斥王城的每個角落。
統治機構的宣傳做得很好,給這次南部邊境大規模的掠奪行動披上了正義的外衣。
對於長久未經戰亂,且現在生活優裕的王城居民來說,戰爭的訊息刺激了他們的神經。
學生紛紛上街遊行,支援前線,而商人和手工業者則傾囊捐贈。
外強中幹的明鎮王朝缺的並不是這一點捐款,它真正需要的是民心。
可惜的是,統治者看到的隻是王城的居民。
於是,一次為了解決軍餉問題的血腥掠奪,被描述成神聖的衛國戰爭。
雲鏡南機械地向人群微笑致意,緩緩策騎入城。
接下去的將是封賞典禮和報告會,封賞將會是有名無實的稍稍提升,而報告稿將丟給專用文人胡編濫造。
他直接回了府邸,好好洗了個澡,然後開始享用德德的精湛廚藝。
這次的“出征”,唯一不完美的便是與郎翔部的衝突。
說實在的,雲鏡南並不討厭郎翔。
至少,當自己在王城舒適的府邸裏享受生活時,郎翔可能還在南疆那個不毛之地鎮守——帶著怨恨。
等了一夜,鐵西寧居然沒有來找他。
第二天一早,他就來到軍部述職。
述職隻是一個程序的稱呼,實際上所有的戰鬥情況都已在上司羅蒙的戰報中編造過了。
雲鏡南主要是來找鐵西寧。
鐵西寧是雲鏡南的好友,也是王朝軍的中樞機構——軍機處的高級幕僚。
他是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,麵色偏黑,說話時從來要帶起一邊的嘴角,是以總讓人覺得他在嘲諷你。
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,作風果敢且分析精準的鐵西寧,到現在還隻是一個高級幕僚。
辦公室裏沒有別人。
“怎麽忙成這樣?”雲鏡南問道。
鐵西寧並沒有特別驚喜,他是王朝中知道此次“出征”真相的少數一員。
他手中的放大鏡仍在查看著軍用地圖,隻抬了抬頭道:“阿南,你看!”雲鏡南湊過身去,看到地圖下紅紅藍藍地畫著許多箭頭和線條。
對於作戰人員來說,這樣的地圖並不罕見,他漫不經心地在上麵掃視了一遍。
那是一張大國界地圖,從上麵幾乎可以看到這塊大陸的全貌。
“這是你們軍機處的模擬作業嗎?”雲鏡南道。
“不是,這是我自己畫的作戰預想。”
“軍機處最近很無聊?”“很忙。”
鐵西寧麵無表情。
“看來要出大事了。”
雲鏡南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,將目光停在地圖的王朝東部邊界上,“有確切的情報嗎?”“有,但遠不夠確切。”
雲鏡南笑笑道:“你們軍機處總說情報不夠詳細,我們的探子又不是敵人肚裏的蛔蟲。”
“可是,多一點情報,就會改變戰爭的勝負。”
鐵西寧終於擱下放大鏡,給雲鏡南拉過一把椅子,“如果這次蘭頓人真的全線進攻,你看我們有多少勝算?”雲鏡南苦笑道:“若他們全力以赴,我們斷無勝算。”
鐵西寧臉上色變,但隨即鎮定下來,道:“說下去。”
“可是,我斷定他們不會全力以赴。
敵人的國力雖已比我們強盛,可惜的是,蘭頓王太弱了。”
鐵西寧明白雲鏡南的意思,現在的蘭頓王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傀儡,真正掌權的是大公爵犁師。
一個權傾朝野的大臣,畢竟不是皇帝。
至少,在沒有取得全國的統治權前,他不會發動決戰。
他的憂慮並未排除,而是對雲鏡南道:“阿南,你的判斷有道理,但僅限於一次的戰役。
這次從敵人腹地得來的情報表明,敵人將會有一次大的軍事行動。
即使犁師不和我們拚命,但若動搖了王朝的邊防,看出弱點,隻要再來一次大型進攻,王朝軍就會崩潰了。”
雲鏡南笑道:“軍機處要是人人都象你這樣拚命,恐怕就沒幾個神經正常的了。”
他看到鐵西寧的臉色仍是緊繃繃的,這才正色道:“勝負就要看犁天這次的決心有多大,或是說看王朝這次備戰的認真程度。
一切都不可能從地圖上找到定論。”
鐵西寧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,拍拍雲鏡南的肩膀道:“阿南,什麽事到了你嘴裏,似乎都不是急事了!在這點上,我永遠做不到你那樣灑脫。
怎麽樣?新任的黑龍騎將大人,回到王城的第一天打算怎麽過啊?”“黑龍騎將!”雲鏡南差點從座位上跳了起來,然後看著鐵西寧笑吟吟地從抽屜裏拿出一卷委任狀。
鐵西寧笑道:“平時看你什麽都不上心,其實最想升官的就是你了。
也不知你給了羅蒙什麽好處,他為你專門寫的戰報,在三天前就到了王城,把你的戰績吹上天去。”
“哈哈!”雲鏡南狠狠地抱了抱鐵西寧,“我現在隻比羅蒙低一級了。
走,別上班了,跟我去藍磨坊爽爽去!”鐵西寧罵道:“也不怕外麵的警衛聽到,現在王城裏的憲兵可是翻臉不認人!”“憲兵!”雲鏡南想起與郎翔的衝突,不禁歎了口氣,“王朝軍的軍紀是幾個憲兵搞得好的嗎?”正在此時,“乒”地一聲,門被撞開,德德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,又慌慌張張地把門合上。
鐵西寧不禁皺了皺眉頭,他實在不明白,阿南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笨手笨腳的仆人。
雲鏡南極沒麵子,罵道:“天塌下來有我頂著,慌什麽慌!”“主人,素……素箏公主來了!”“啊!”鐵西寧亦怔了一怔,回頭再看時,雲鏡南已不知所蹤,叫了聲“阿南”。
隻聽辦公桌下傳來一個聲音:“天真的塌了!老大,你幫我擋擋。”
“躲那裏有個屁用!”鐵西寧一把將雲鏡南從桌下拎出來,向窗邊推去,“爬水管下去。”
雲鏡南剛爬出窗外,素箏公主就走進了鐵西寧的辦公室。
“阿南呢?”她問道。
鐵西寧本來想悶不吭聲,以此拖延時間,但耳邊立馬傳來窗外水管輕微的“咯噔”聲。
“這個笨手笨腳的家夥!”他暗罵道,急忙開口來掩蓋動靜,“見過公主殿下,請問您是否要找雲鏡南將軍?”“我自然是找他。
鐵西寧,你別裝蒜了,我的人看見他進了軍機處。”
素箏公主氣呼呼地在鐵西寧的座位上坐下。
鐵西寧再傲慢,也不敢對公主無禮,他恭敬地答道:“可能是看錯了吧!剛才雲將軍確實是派德德來我這兒,但他本人卻未來。”
素箏公主神色凝重地坐著,圓睜秀目,審視著鐵西寧此話的真實性。
鐵西寧神色如常,垂手肅立,絲毫看不出他在撒謊。
而在他平靜的外表下,卻翻騰著無數疑問。
“他們從未見過麵,阿南是怎麽惹上公主的?”“看他們的情形,二人之間好象發生了一些事情,而且隻能私下解決……”“高高在上的美麗的公主殿下,怎麽會纏上一個普通軍官呢?”……“德德,你就是德德吧!”素箏公主逼視德德。
德德可沒有鐵西寧沉著,慌忙應道:“小人正是德德,五零三騎兵團騎將。”
“帶我去見阿南!”公主直接下令。
“能為公主帶路,小人不勝榮幸!”素箏公主狠狠地盯了鐵西寧一眼,終於起身。
鐵西寧鬆了一口氣。
“唉呀!”驚呼聲,重物墜地聲。
“阿南!”已經要出門的素箏公主被驚呼聲吸引回來,急奔至窗前。
鐵西林暗罵一聲“笨蛋”,也衝到窗邊,隻望見樓底的雲鏡南捂著屁股,一瘸一拐地跨上戰馬。
“阿南,你給我站住!你給我滾回來!”“公主,請小聲些,最近軍機處附近有許多記者隨時窺視。”





